摘要：昌江是瓷都景德镇的母亲河。千百年来昌江流域孕育了灿烂的景德镇陶瓷文明和厚重的历史文化。北宋状元彭汝砺得昌江之水的养育，在数十年的宦海生涯，他情系昌江，浓浓的乡土情结，在其存世的诗文中得到充分体现。本文在重点研究彭汝砺《鄱阳集》的基础上，旁涉《续资治通鉴》、《全宋文》、《景德镇古今诗抄》、《浮梁县志》、《彭氏宗谱》等典籍资料，探寻北宋名臣、状元彭汝砺的人文情怀。

彭汝砺（1042～1095），字器资，北宋英宗治平二年（1065年）状元，著名的政治人物，以正直、敢谏著称于时，官至权吏部尚书。《宋史》有传。著有《易义》、《诗义》、《鄱阳集》。

一、彭汝砺的昌江渊源   

关于彭汝砺的出生地以及父祖关系，学界一直存在争议。今以鄱阳滨田、昌江丽阳以及乐平天济各彭氏所撰宗谱资料考察，彭氏一族自西汉时即已迁居鄱阳县利阳镇（今属景德镇市昌江区丽阳乡）。宋代利阳彭氏一度“士望冠于饶郡”。据谱载，彭汝砺的父亲彭思泳世居鄱阳利阳镇下滨田，其为人敦厚，往来鄱阳、乐平、浮梁，货殖为业。生汝发、汝砺、汝霖、汝芳四子。在浮梁寿安因解救宁氏妇人，以汝砺入赘宁氏，汝砺后娶宁氏女为妻。思泳夫妇殁后葬于浮梁。据新近出土的明代进士刘莘（今景德镇市昌江区鲇鱼山义城人）撰文的《彭汝砺墓志铭》中，“彭维钜姓，侨寓昌江”、“初居浮梁，游学郡庠”的内容分析，彭汝砺与“昌江”、“浮梁”关系十分密切。今存彭汝砺《鄱阳集》1130余首诗歌中有大量诗篇涉及昌江人文风物。

    二、彭汝砺与浮梁宰执的诗交

浮梁县是昌江流域唯一古县，历史上以瓷茶著称。生长在昌江之滨、两度在江西为官的彭汝砺，与昌江之滨浮梁县衙多位县令的交往密切，如许屯田、郭知章、程德林、王太博、张景修等多有诗文往来。

彭汝砺有一首在景德镇常常被提及的诗《送许屯田》。这首诗后被洪迈收入他的《容斋随笔》，而广为流传。全诗为：

    君尝治浮梁，德爱均父母。黎明令一出，百里无敢侮。黠吏窜狐鼠，惠爱沾农亩。浮梁巧制瓷，颜色比琼玖。因官射利疾，众喜君独不。父老争叹息，此事古未有。（原注：浮梁父老言，自来作知县，不买瓷器者一人，君是也。作饶州不买者一人，今程少卿嗣宗是也。）君尝速我饮，漓薄只村酒。君举长满觞，我畏不濡口。京师相晚值，相笑俱老丑。我欲提君名，四方为奔走。君立掉头去，自谢吾无取。移舟去都门，待水三月久。不一诣权贵，挂席随南斗。庐陵据艰险，狱讼成渊薮。君以一目视，无恶亦无苟。三年最课上，坐冠江西部。我来君及瓜，欲荐嗟掣肘。有才使如君，未见终不售。即听宣室诏，莫爱潮阳守。（原注：广东荐君潮阳）

据乾隆本《浮梁县志》载，许屯田名彭年，浮梁县令，是有名的廉吏。这是一首送别诗，当作于元丰初彭汝砺出为江南西路转运判官时。从诗中可以看出，彭汝砺十分赞赏许屯田在浮梁的政绩，对其才识及为人亦颇为敬重。

     郭知章(1040～1114年)，字明叔，江西遂川人，治平二年进士，与彭汝砺为同年。郭知章政绩卓著，累官刑部尚书、开封知府、翰林学士、显谟阁直学士。熙宁初，郭知章任浮梁县令。《送郭知章宰浮梁》二首诗就是其上任之初，彭汝砺写的赠别诗，对郭赴浮梁给予厚望。其一曰：

    万室喁喁望已深，临流不敢重分襟。闾阎早觉春风到，岩谷遥思画日临。制御古非无至策，爱调人自有良心。笑言已得公才敏，侧耳风前听好音。

    程筠，字德林（一作琳），浮梁著名历史人物程节之弟，浮梁县人，宋嘉佑二年（1057）进士，是苏轼的同年。元丰中任浮梁县令，也是一位卓有政绩的浮梁县令。苏轼曾作《送程德林赴真州》一诗，赞美他的政绩，称道“君为赤令有古风，政声直入光明宫。”彭汝砺与程德林交往深厚。在其《鄱阳集》中收入了他写给程德林的三首诗。其一，《久雨和张季友，寄程德林。时季友得环倅，程受婺源未赴》：

    寂寂不闻车马声，泥途无亦畏逢迎。引觞自放连朝醉，挥尘遥思一座倾。傅野好为三日雨，杜陵莫醉百忧行。西南俱说催征辔，却愿双轮四角生。

其二，《与程德林》：

    俊骨风标固逸伦，况闻才术巧安民。寻常恨不亲高谊，邂逅相逢即古人。议论耻拘时俗态，笑歌惟取性情真。从今便作忘形契，安得相从席上珍。

其三，《病居寄程德林》：

    槿花时态厌羁贫，谁恤天涯卧病身。千里有家归未得，一新无赖恨长新。形容憔悴真衰汉，意气萧条似老人。恨乏酒樽将寂寞，独贫时句诉酸辛。

    王太博，生卒年不详，初为浮梁县令。《鄱阳集》收入的《王太博自浮梁移蒙州，作送之》一诗：

    平时沉伏草莱间，见说昌江治政贤。爱浹羽毛人自畏（原注：君谓浮梁有水鸥，双栖县庭之南），诗成金玉俗真传。一麾出守今行矣，万室倾思正惨然。只恐又庸明诏去，蒙山无计重留连。

可见王太博在浮梁颇有政绩，受到人们的爱戴。

    张景修（1090年前后在世），字敏叔，自号浮梁居士，常州人。宋治平四年进士。元丰七年（1084）任浮梁县令，后官至礼部侍郎。彭汝砺《鄱阳集》中有《敏叔家会仙洞》一诗（据《景德镇古今诗抄》载诗名为《屏山聚仙洞》）。会仙洞，即今景德镇东南著名风景区诸仙洞。据《敏叔家会仙洞》诗名可知张景修曾家住诸仙洞附近。而这里正是彭汝砺妻舅所住之地。因而彭汝砺与张景修的交往密切。这首诗既道诸仙洞之美景，亦流露出作者对张景修择居此地的羡慕之情。其诗云：

    大松十里建旌麾（诗抄作“几多围”），晓日朝霞五色衣。幽谷静闻猿一啸，白云时见鹤双飞。花间洞府（诗抄作“洞口”）春常在，人会瀛洲夜未归。家近武陵时人梦，诗成更忆故山薇（诗抄作“采山薇”）。

    三、彭汝砺与名僧佛印的诗交

佛印（1031～1098），俗姓林，浮梁人。佛印是宋神宗赐的法号。佛印出生在昌江之滨，五岁即诵诗三千首，于浮梁宝积寺受戒出家。先后在九江庐山、镇江金山、永修云居山等地参禅。苏轼、黄庭坚等与之交厚。说来也巧，彭汝砺也是苏轼的好友，彼此钦慕。苏轼在《答彭舍人启》中称颂彭汝砺“对策决科，尝魁天下之士；犯颜逆指，有古名臣之风”。彭汝砺与佛印的交往，一方面是同饮一江水的乡土情缘，另一方面也是其才识人品以及坎坷的仕途经历使然。这一点，在其多达数十首与佛印的赠答诗中可以得到体现。

   《和颖叔寄佛印》诗：

有客寄诗南雍州，清新全占岘山秋。官名便据非常宠，文学元居第一流。云近蛟龙朝丈室，夜寒星月宿重楼。知公有勇断鳌足，到彼不须骑虎头。

这首诗是写给时在岘山（今湖北襄阳）出家的佛印的一首诗。颖叔即蒋之奇（1031～1104），北宋常州宜兴（今属江苏）人，北宋著名政治家、书法家。本诗以蒋诗韵，寄佛印，表达了作者对佛印才学、智勇的钦慕。

   《寄佛印禅师》：

遣奴持书问云居，我今持节行匡庐。请服摩纳大牛车，来饭香积及雕胡。舍施琥珀及珊瑚，沧海径寸之明珠。师应问吾今何如？谓方据案治文书。较量贵贱调盈虚，擒取狡吏如捕狐。夜凉饮酒一百壶，醉视万物浑锱铢。云居若言太粗疏，谓我寄声谢云吁。

这首诗大致作于元丰初彭汝砺离京出为江南西路转运判官之时，此时佛印为云居山住持。诗中表达自己持节江西，“较量贵贱调盈虚，擒取狡吏如捕狐”的决心。

    《又寄佛印》：

神仙苒苒在蓬莱，更得诗来慰索居。天上楼台开佛国，日边香火读天书。篮舆独往公今尓，腊屐他时我亦如。彼是此非无足问，悠悠同是一场虚。

彭汝砺青年时代即才华出众。“风流想见东华路，夹道传呼看状元。”（《奉寄深之学士、子开侍郎》）想当年是何等的荣耀。现实中的他却仕途坎坷，三次被贬，可谓宦海沉浮。考查彭汝砺的为官生涯，不难发现他为人正直不附权贵，任谏官之职刚正不阿，因而一再受到排挤。尤其是当时宋廷“党争”激烈，元祐间被污为“王安石同党”且位列第十位的彭汝砺，怎能得到朝廷重用。因此，后期彭汝砺的禅学思想便占据了上风。而此时的佛印远离尘嚣，潇洒自得，成为彭汝砺的精神偶像。另一首《答云居佛印》诗：

    人间六月日如丹，见说云居早自寒。他日游山看蜡履，终朝临水   濯尘冠。

其归隐思想昭然。同样在《答佛印语》中得到体现：

    十方同是一场空，饮啄随时只自如。旧日事来长是笑，而今和笑没工夫。

再如《送云居佛印禅师诗五首》其一：

    翠藤老木抱千山，行色归心各等闲。恰是白云多自在，不同飞鸟倦知还。

其入禅意味深厚。其他如“每爱师如莲出水，却嗟予作鸟窺笼。”“老师住处即安乐，只恐卧龙生叹嗟。”等诗句，足见其内心世界对仕途的淡薄和精神上的超脱。

    四、彭汝砺对昌江风物的吟咏

昌江之滨景德镇的瓷器闻名天下。昌江两岸的自然风光也十分秀丽。这于无数次往来昌江之上的彭汝砺来说，自然少不了对昌江风物的吟咏。

对景德镇瓷器的吟咏，除如前在《送许屯田》中“浮梁巧制瓷，颜色比琼玖”的诗句外，《答赵温甫，见谢茶瓯韵》一诗则更加细致地对当时浮梁景德镇的制瓷技艺及瓷器受时人的追捧进行了描述。其诗为：

    我昔曾涉昌江滨，故人指我观陶钧。庞眉老匠矜捷手，为我百转雕与轮。镌刏刻画走风雨，须臾万态增鲜新。盘龙飞凤满日月，细花密叶生瑶珉。轻浮儿女爱奇崛，舟浮辇运倾金银。我盂不野亦不文，浑然美璞舍天真。光沉未入世人爱，德洁诚为天下珍。朅来东江欲学古，喜听英杰参吾伦。谨持清白与子共，敢因泥土邀仁恩。空言见复非所欲，再拜谢子之殷勤。

    而对昌江风景，彭汝砺亦是不惜笔墨。他在多首诗歌中咏及诸仙洞、东流、景德镇五龙庵等地风光。

对诸仙洞风光的描述，除前《敏叔家会仙洞》一诗外，作者另作《雪后会仙洞》一首：

    座见会仙石，迳观群玉峰。寒声无近水，幽径旋移松。晚日烟霞杂，归云粉黛重。天寒宜饮酒，衰疾每相容。

而建于诸仙洞的爱山楼，作者更是倍加推崇，而作《爱山楼歌》一首：

山隆然兮为屏，楼飘渺兮浮空。朝阳起兮辉辉，白云宿兮溶溶。乔木兮阴阴，泉飞兮珑珑。花草兮春雨，鹤唳兮秋风。企望焉兮徜徉，横四海兮无穷。气漂浮兮欲仙，嗟势利兮樊笼。归去来兮何为，从公游兮山之中。

此诗情景交融，颇有陶渊明的田园意趣。爱山楼是彭汝砺外舅宁公（名锡，字佑甫。）所建，彭汝砺曾作《爱山楼记》一篇，称其山野气象“使绘画之工以微尘为墨，曾不得其仿佛；论说之士辨周万物，亦不能道其绪余。”

此外诸如《东流寄天保弟》、《东流道中作》、《十四弟得书承已，次东流，赴省试。因寄小诗呈推官承务弟》等诗对昌江风光的描述亦诗意盎然。东流今浮梁城东地名，昌江支流东河流经此地。《东流寄天保弟》诗：

湖山高下绿参差，目断东流此一时。日久不闻鸿雁信，春来初见棣棠诗。草根二月蒌蒿熟，沙外数家杨柳垂。恰是去年相送处，酒樽还忆数追随。

《东流道中作》：

轻快飞舆出古城，蟠迂行径转沙汀。鸬鹚映日露纁翅，鸿鹄斗风开雪翎。水瘦不藏汉石绿，云归才见远峰青。苦怜野色溪光好，倍觉诗魂酒魄醒。

另据《景德镇古今诗抄》载，彭汝砺曾作《再游五龙庵》诗一首。五龙庵在今景德镇莲花塘山中。其诗云：

向年来峰顶，树木正青葱；今年来峰顶，林间霜叶红。古院山僧横田东，磬声松色白云中。

此外，《鄱阳集》中存有不少彭汝砺与浮梁妻宁氏兄弟的赠答诗，字里行间表现其亲情甚笃。其中也不乏对昌江风物的歌咏。彭汝砺与妻兄宁文渊（治平中为新建尉，后官节度推官。）的诗书往来频繁，有《喜文渊登第因寄二篇》、《病中寄妻兄宁文渊》、《新建宰徐中丈、尉宁文渊出城见饯》等诗。另与宁子文的两首诗，大致作于彭汝砺青年时代，昌江风情犹在眼前。其一，《寄宁子文》：

相逢一笑东风前，相别一醉昌江边。我来西山春正妍，未见君子心欲燃。紫泥诏命鼎来矣，黄卷文章宜勉旃。题柱相如知有志，著鞭无使祖生先。

其二，《月夜示子文》：

喜见明月到池东，我时独与孤转同。山光水色饮不尽，更烦佳木来清风。浩歌一声志万里，飞飞欲到蟾蜍宫。君家玉琴试借我，为君写尽丝弦中。

总之，状元彭汝砺被泽于昌江，对昌江感情深厚。悠悠昌江成为其一生难以割舍的浓浓乡土情结之所在。（洪东亮）